剛回到老家的飛機,落地後我鬆了一口氣。
走在我前面的空姐看我神情有些慌張、不停地翻找背包,轉頭問我在找什麼,我原以為行李忘了帶,後來發現,原來它們都在我身上那小小的隨身背包,頓時鬆了一口氣。
空姐笑著說:「這就是行李少的好處對吧!」
離開機場,走到了港邊,差不多接近日出時分。我心想,既然難得在這時間抵達,也算是一個機緣,不如沿著海岸線走走看看好了。
望向遠方,這條海岸線看似沒有盡頭地綿延下去,但我可以清楚遠眺到最近的幾公里是一個略微向下的斜坡。
我沿著斜坡走,沒多久就是一處廢墟。
這一塊廢墟是由很多面破損的牆壁組成,已經看不出完整的建築結構,只能看出殘留下來的部分結構約有兩層。
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,上面那層有一群身著類似工地防護裝的人們,他們的身體用裝備懸吊在天花板上,再仔細一看,原來每個人身上都拿著攝影裝備,聚精會神地將相機鏡頭朝著日出的方向。
直覺告訴我,他們在等待捕捉日出的畫面,而將身體懸吊在半空的目的應該是為了要最小化晃動,以取得最好的拍攝效果。雖然這樣說,但其實我也似懂非懂。
我靠近打量了一下這些橘紅色的殘破牆壁,上面是一片一片的橫向磁磚,寬度約三公分,材質則有點像台灣 90 年代浴室所使用的那種光滑磁磚,但非常地緻密、層次也很多。
每一塊上面都是立體的矩型紋路,交錯相疊的方式就像是紅磚堆砌一樣,只是尺寸極小,一個拇指的大小就有數十個方塊。我完全不懂土木建築,只能猜測應該是蠻複雜的雕刻或堆砌程序。
觀察完牆壁,我開始從下面往上看每個攝影師的相機角度,與從他們的角度能看到什麼樣的日出,並前後打量了許久。
還沒看出所以然的時候,他們之中來了一位大哥叫住了我,問我在這裡做什麼。或許是潛意識也想拍些照片,我沒有想很多,就秀出的身上的 Sony 相機,他一看,給了我一個結實且豪邁地握手,旁邊另一個跟班也跑來露出興奮的神情,一樣給了我握手。
我好奇問:Sony 這麼少見嗎?一邊打量自己的相機,還沒等他回答,我突然驚呼了一聲:「幹!我的鏡頭怎麼變成 50mm 的餅乾鏡!?40mm 鏡頭去哪了?」我緊張地翻找包包,原來 40mm 還在我的口袋,那相機上的這顆 50mm 鏡頭又是從哪來?
我心想:「或許是旅行中我忘了還給哪個朋友的吧?」還沒來得及想下一個可能,大哥馬上接著說:『二樓位置已經滿了,而且太危險,你最好不要上去』隨即指著旁邊低處的一面牆,說:『或許你可以試試那邊』。
我問:「要用哪個鏡頭好?因為我很少拍日出。」他回:『你沒有長焦喔?』我接著回:「我剛下飛機,只有這兩顆鏡頭了。」
『50mm光圈大、氛圍好、40mm畫質佳,你自己決定』他說。「這些理論我知道,我只是想問拍日出你會用那一顆。」我不耐煩地補充。『50mm吧!』這是他用來塞住我嘴巴的答案。
我把鏡頭湊近牆上,試圖在多片失去窗戶的重疊殘壁、與細小的磁磚裂縫中,計算著那可能即將要透出的日出光線。究竟日出能夠如何投射在畫面上?我內心滿懷期待。
我準備按下快門,不知何時出現在我旁邊的另一位女生卻阻止我:「按鈕不能有聲音」她說。我不解,因為我本來就沒有開啟快門聲,還能有什麼聲音?
她沒有解釋,而是直接打開我相機下方的隱藏小匣子,按著小匣子中的一個按鈕不放,再熟練地用另一隻手指滑開另一個開關,並說道:「這樣就可以了。」
我不解,但還是半信半疑地重新拿起相機。
我再次把鏡頭湊近牆上,看到了一群小學生在日出下準備前往校外教學、突然又看到一個人在日出下認真的側臉,我連按下了幾個快門;我看到一群似乎是上班族的人朝我走來,我還看到有小朋友在跑步,我切換到高速模式拼命拍攝,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畫面。
然後我才發現,原本盯著的那片天空不見了,與其說日出,我更像是在觀察一個萬花筒:一個又一個不斷變化的場景,畫面不斷延伸且重複,每隔幾秒就會變換到下一個主題,有時候是一個人的特寫、有時候是映照出我自己的身影。
每個畫面都充滿趣味且獨特、各種人物的互動與豐富的情境讓我忙不過來,唯一的共同點,就是他們的光線都是在日出時分下的場景。
大哥跟我說:「欸,你也可以試試看另一種方法。」語畢,他的相機鏡頭正對著我,同時螢幕也翻轉到前方,我看著他的相機鏡頭,然後盯著上面映照出的,自己的眼睛。
我調整了眼球盯著他鏡頭的角度,螢幕上出現了無限個我的反射,但螢幕上的我並沒有拿著相機,那些我的畫面,就像電腦當機時拼命增加的錯誤視窗,一個一個重疊且不斷從四面八方延伸出去。
他問:「你喜歡哪個方法?」我回:『我還是喜歡看磁磚。』或許我內心還是比較喜歡觀看別人。
我摸著眼前的磁磚、興奮地跟大哥說「這個磁磚也太厲害了吧!」大哥說:『對啊,它的紋路很細,才有辦法可以做到這樣的效果。』
此時日出早已結束,但所有攝影師仍然停著不動、懸吊在同樣的位置,屏氣凝神地持續拍攝。
我才知道,原來他們拍的不是日出,而只是要借用日出的色調與氛圍,這場攝影大會的主角,是這片看似殘缺破損、製作卻精妙魔幻的磁磚。
(數小時前)
我在超商買了好幾排特殊口味的養樂多,想要整齊地放進我的背包,上飛機前的一分鐘還在煩惱如何固定它們。
我不斷地擺弄它們,手忙腳亂地用綁帶固定好,直到登機前三秒,我才匆忙地衝進機艙。
三、二、一!
飛機赫然起飛,我還來不及慶幸自己趕上了飛機,就發現艙門卻沒有先關上,因為我感受到整個人被風壓往後吸,雖然幾乎無法再往前進,但還好我背靠著艙門旁的機身牆壁,至少緊緊地貼著,也不至於被吸出去,就這樣持續了好一陣子,我才安全地入座。
那是一趟相對穩定的飛行,不過降落又是另一個從未體驗過的冒險:我們一排乘客躺在椅子上,頭面向機首、腳踩著椅背。因為這姿勢實在太危險了,我試圖尋找安全帶將自己固定好,但此時已經開始降落程序、來不及調整姿勢,我只好僵硬著身子準備接受降落衝擊。
幸好一切仍然順利,著陸後機艙內變成一個超大的禮堂,而空服員在前面演講。她當著大家的面前問我要不要跟一位未婚女性配對,我有些猶豫,她接著解釋說,就只是一般朋友,不用想太多,我便放心接受。
我走出了機艙,回到老家。
我意識模糊地醒來,發現自己躺在一如往常的日式床墊,眼前一陣刺眼的橘黃光芒,原來是日出打在木頭地板後、折射到了我的眼前。
我想了一下剛剛的夢,有點難以置信自己記得如此清楚,因此速記了夢境後,倒頭睡回籠覺。
(完)
後記
我自認想像力薄弱、並且對寫虛構的故事並沒有興趣,所以從來不曾嘗試寫小說,而這篇文章是我第一次的虛構文體,只因為這是一場特別的夢。
這篇文章有大量的不合邏輯之處,譬如我老家在沒有機場的基隆、一群懸吊在天花板拍照的攝影師、拍日出為何要用長焦、Sony 也沒有 50 mm 的餅乾鏡、被旁邊的女生打開相機隱藏開關、把磁磚當做萬花筒拍、看到另一個鏡頭畫面內的自己、奇幻的飛行旅程等等。
我不確定你是在哪一段開始覺得奇怪,進而意識到這是一個「幻想文」,可能在我沒注意到的地方覺得奇怪、又或者從頭到尾都不覺得奇怪。
但這些「奇怪」之處都不是我決定寫下來的原因,真正的原因是一般夢境都非常跳躍,而這次夢境的故事不但具有連貫性、醒來之後我甚至驚訝於劇情的轉折,超越了平常夢境中無釐頭的天馬行空,更像是經過設計好、有藏伏筆的劇情。
譬如我相機中那個用來關閉「按鈕聲音」的隱藏小匣子開關,應該就是啟動萬花筒、讓我觀察不同空間(甚至是次元)人們的方法、我一開始以為大家在拍日出,其實是拍磁磚、而那位女生,可能就是下飛機前被告知要「配對」的女生,這件事情決定了後面「無限磁磚」的際遇。
而大叔介紹給我的另一個觀察方法,讓我在夢境中能窺探自己的內心,在夢中理解了「比起自己,我更喜歡觀察別人」。
以往我的絕大多數夢境無法用文字記錄下來,而這次雖然有一堆不合理的地方,但卻是我目前人生當中對話細節保留最完整、連貫性也最強的一次夢境,因此我決定記錄下來,並當做一篇電子報發佈。
對了,為了呼應主題,我嘗試從最近的照片挑出一些有夢境感的景色,作為本次隨信照片的主題,不知道你們的感覺如何?
偶爾做些從未嘗試過的事情很有趣,下次你也可以嘗試看看記錄夢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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